尋找失落的牧者

硬風

（本文原刊於1983年7月3日台灣教會公報。是對當時美國台語教會當權者及很多牧師們很不客氣的批判。十年前左右，我第一次碰到當時美國波士頓台灣教會的施聖導牧師，不知什麼原因，提到此文。他告訴我，他的碩士論文就是以此文為基礎寫的。我嚇了一跳。文中「來美十幾年」應是錯誤，只有九年。這是我來美後，從1974 年進入研究院讀博士到2011年所寫的唯一中文文章。我寫給父母的家書全部是台語羅馬字，從未寫過中文。現刊於比，以作記念。）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來美已是十幾年了。有時午夜夢醒，難免想起我們生長的地方。人家說：「十年水流東，十年水流西」，不知台灣到底變成了什麼樣子了？家鄉的教會經過「高雄事件」的沖撃，是否會受影響？雖說偶爾看到一些報導，但是感覺似乎總隔著一層東西，許多幻影在面前飄過，卻又抓不住  。

最近從島內來的消息，有一件事，卻使我開始感到有「切身」之感。台灣的牧師快跑光了！「跑到哪裡去？」「美國」。聽起來，實在覺得很奇怪，幾乎每個在美的台語教會都有好幾個牧師。人數多的，五、六個也不奇怪。那麼多的牧師跑來美國做什麼？而我們的瞭解，台灣的各教會正面臨嚴重的牧師荒。許多神學生一畢業就跑來美國。各教會若失去了牧師，長執們都要南北奔跑。為什麼？非常簡單，找不到牧師。以前是有時找不到「好」牧師，現在是，根本就找不到牧師。大教會只好到小就會去挖牧師， 小教會呢？只有向中會或總會求援。

我想我自己是不夠資格來批評這些把羊群放著而離開台灣來美國的牧者。我們自己不是也在美國定居嗎？我自己是一個平信徒的老留學生。因為工作的關係，從來沒有機會在台灣人很多的地方居住。因此也沒有在美國的台語教會做禮拜。偶爾到了比較大的城市找朋友，才有機會到台語教會做禮拜。 使我印象深刻的事情之一，就是幾乎每個教會都有好幾個牧師在幫忙。有一次好奇，問了一下朋友，其他的非在職的牧師平日（週一到週五）是在做什麼？朋友回答大部分在做生意，有的是在吃人家的頭路，為了生存，如果不能在教會就職，當然只有另謀他業。

這幾年，因台灣移民來美急速增加，各地方的台語教會也一個一個成立。在聯合通訊上，不止一次地看到徵聘牧師的廣告。在此同時，我們也聽到許多教會回台徵求「大牌」牧師的事（後來都證實不是空穴來風）。相信任何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在美國的台籍牧師非常的過剩。為什麼我們還要回到台灣去「挖」人呢？ 事實上，只要稍微留意一下聘牧的廣告，就不難瞭解。第一，教會徵求牧師的條件，都非常「不簡單」。譬如各教會都要求牧會五年或十年以上的經驗。許多年輕台籍牧師平均也許連三年的牧會經驗也沒有。無論怎樣也夠不上格。年紀大一點的，為什麼不應徵呢？我們只要看看待遇就瞭解：年薪一萬或一萬二美金。想想看，只要有五年或十年經驗的，至少也有三十五或四十歲吧！加上太太小孩，一萬或一萬二美金是連貧戶（以一家四口計）的資格都沒有，怎麼活下去？誰會來應徵？有的教會雖然人不多，教勢很弱，但是一開口就是非高俊明或謝禧明等「大牌」（？）牧師不清，結果呢？當然回台找人。

回台找牧師是不是就能把問題解決呢？不，絕對沒有那麼簡單。許多表教會的代表一回台灣就宣稱要替聘請的牧師辦「居留權」（PR）。能有PR對台灣人是莫大的誘惑，所以有一些牧師雖然明知薪水低，仍然「上勾」。來美以後呢？人地生疏，連東西南北都還未弄清就要開始牧會。加上語言又不通，信徒又各忙各的。一切要自己來。不到一兩年，就待不下了。誰能支持呢？這些教會呢？再登廣告，再回台「騙」一些牧師就是了。至於台灣教會找不到牧師的事，那是上帝的事。反正台灣還有神學院，可以再訓練新人 。 

在台灣的信徒有什麼感想呢？我們只要設身處地的想一下，相信不會很難瞭解的。家鄉的父老們，把子弟裁培大了，一個一個往外飛。青年團契的中堅幹部也一個一個走了。過了幾年，沒想到又回台把牧師們也挖走。 而在美流落的牧師呢？許多因沒有什麼特長，都是隨便找個工作勉強維生。許多的平信徒，卻一再批評他們沒有使命感。

我們難道不能給那些曾經決志奉獻而後失落的牧者再一次的機會嗎？為什麼一定要請大牌的牧師呢？難道不能給年輕一點(或不是大牌)的牧師一點機會嗎？我們虧欠故鄉的已經太多了，難道連故鄉的教會也非挖空不可嗎？

親愛的父神，求你憐恤我們的無知，也求祢的聖靈保守祢的僕人，帶領那些失落的牧者回歸祢的羊群。也願祢的慈愛施恩與故鄉的教會，尤其那些找不到牧師牧的弱小教會。求祢堅強他們，也保守他們。阿們。

刊在台灣教會公報的原文